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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佚名

资治通鉴第二百一十五卷

唐纪三十一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下天宝元年(壬午、742)

  唐纪三十一唐玄宗天宝元年(壬午,公元742年)

  [1]春,正月,丁未朔,上御勤政楼受朝贺,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丁未朔(初一),玄宗亲临勤政楼,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于是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宝。

  [2]壬子,分平卢别为节度,以安禄山为节度使。

  [2]壬子(初六),分平卢另为节度镇,任命安禄山为节度使。

  是时,天下声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羁縻之州八百,置十节度、经略使以备边。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龟兹城,兵二万四千。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坚昆,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兵二万人。河西节度断隔吐蕃、突厥,统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墨离、豆卢、新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凉、肃、瓜、沙、会五州之境,治凉州,兵七万三千人。朔方节度捍御突厥,统经略、丰安、定远三军,三受降城,安北、单于二都护府,屯灵、夏、丰三州之境,治灵州,兵六万四千七百人。河东节度与朔方掎角以御突厥,统天兵、大同、横野、岢岚四军,云中守捉,屯太原府忻、代、岚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兵五万五千人。范阳节度临制奚、契丹,统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屯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九州之境,治幽州,兵九万一千四百人。平卢节度镇抚室韦、,统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屯营、平二州之境,治营州,兵三万七千五百人。陇右节度备御吐蕃,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廓、洮、河之境,治鄯州,兵七万五千人。剑南节度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屯益、翼、茂、当、、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治益州,兵三万九百人。岭南五府经略绥静夷、獠,统经略、清海二军,桂、容、邕、交四管,治广州,兵万五千四百人。此外又有长乐经略,福州领之,兵千五百人。东莱守捉,莱州领之;东牟守捉,登州领之;兵各千人。凡镇兵四十九万人,马八万余匹。开元之前,每岁供边兵衣粮,费不过二百万;天宝之后,边将奏益兵浸多,每岁用衣千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公私劳费,民始困苦矣。

  此时,唐王朝所统辖的州有三百三十一,羁縻州八百,设置了十个节度使、经略使守卫边疆。其中安西节度使镇抚西域,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所在龟兹城,共有兵二万四千人。北庭节度使防备突骑施、坚昆,统辖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兵于伊州、西州境内,治所在北庭都护府,共有兵二万人。河西节度使断隔吐蕃与突厥的来往,统辖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墨离、豆卢、新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兵于凉、肃、瓜、沙、会等五州境内,治所在凉州城,共有兵七万三千人。朔方节度使抵御突厥,统辖经略、丰安、定远三军,三个受降城,安北、单于二都护府,屯兵于灵、夏、丰三州境内,治所在灵州城,共有兵六万四千七百人。河东节度使与朔方节度使成犄角之势共同防御突厥,统辖天兵、大同、横野、岢岚四军,云中守捉,屯兵于太原府的忻、代、岚三州境内,治所在太原府城,共有兵五万五千人。范阳节度使控制奚、契丹,统辖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屯兵于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九州境内,治所在幽州城,共有兵九万一千四百人。平卢节度使镇抚室韦、,统辖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屯兵于营、平二州境内,治所在营州城,共有兵三万七千五百人。陇右节度使抵御吐蕃,统辖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兵于鄯、廓、洮、河四州境内,治所在鄯州城,共有兵七万五千人。剑南节度使西抗吐蕃,南镇蛮獠,统辖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屯兵于益、翼、茂、当、、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境内,治所在益州城,共有兵三万九百人。岭南五府经略使镇抚夷、獠,统辖经略、清海二军,桂府、容府、邕府、安南府四府,治所广州城,共有兵一万五千四百人。此外还有长乐经略使,由福州刺史兼任,共有兵一千五百人。东莱守捉,由莱州刺史兼任;东牟守捉,由登州刺史兼任,各有兵一千人。以上边镇共有兵四十九万人,战马八万余匹。开元以前,每年朝廷供给边镇兵的衣粮,费用不超过二百万。天宝以后,边将都上奏增兵,于是镇兵越来越多,每年衣服用布帛一千二十万匹,粮一百九十万斛,公私烦劳,费用浩大,老百姓从此生活困苦了。

  [3]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于丹凤门之空中,告以‘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上遣使于故函谷关尹喜台旁求得之。

  [3]甲寅(初八),陈王李府中的参军田同秀上言说:“我在丹凤门的上空看见了玄元皇帝老子,他告诉我说:‘我在尹喜旧宅第藏有灵符。’”于是玄宗派人于旧函谷关尹喜台旁搜寻并获得了灵符。

  [4]陕州刺史李齐物穿三门运渠,辛未,渠成。齐物,神通之曾孙也。

  [4]陕州刺史李齐物开凿三门峡运渠,辛未(二十五日),运渠开通。李齐物是淮安王李神通的曾孙。

  [5]壬辰,群臣上表,以“函谷灵符,潜应年号;先天不违,请于尊号加‘天宝’字。”从之。

  [5]壬辰(疑误),朝中群臣上表说:“在函谷关得到玄元皇帝灵符,暗中与年号相应,这是先于天时而行事,不可违背,请于尊号上加‘天宝’二字。”玄宗同意。

  二月,辛卯,上享玄元皇帝于新庙。甲午,享太庙。丙申,合祀天地于南郊,赦天下。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尚书左、右丞相复为仆射;东都、北都皆为京,州为郡,刺史为太守;改桃林县曰灵宝。田同秀除朝散大夫。

  二月,辛卯(十五日),玄宗于新玄元庙祭献玄元皇帝老子。甲午(十八日),祭献太庙。丙申(二十日),于南郊祭祀天地,并大赦天下。又改名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尚书左、右丞相为左、右仆射。东都、北都分别改名为东京、北京,改州为郡,刺史为太守。改桃林县为灵宝县。任命田同秀为朝散大夫。

  时人皆疑宝符同秀所为。间一岁,清河人崔以清复言:“见玄元皇帝于天津桥北,云藏符在武城紫微山”,敕使往求,亦得之。东都留守王知其诈,按问,果首服。奏之。上亦不深罪,流之而已。

  当时人们怀疑灵符是田同秀假造的。约过了一年,清河县人崔以清又上言道:“我于天津桥北看见了玄元皇帝,他说在武城县紫微山藏有灵符。”于是玄宗又下敕派使者前去搜寻,果然得到了灵符。东都留守王知道其中有诈,于是拷问崔以清,崔果然承认是假造的。王奏上此事,但玄宗并没有深加问罪,只是流放了崔以清。

  [6]三月,以长安令韦坚为陕郡太守,领江、淮租庸转运使。

  [6]三月,任命长安县令韦坚为陕郡太守,并兼任江、淮租庸转运使。

  初,宇文融既败,言利者稍息。及诗、赋、论,遂无一人及第者。林甫乃上表贺野无遗贤。

  玄宗想要广求天下的贤能之士,就命令凡精通一项技艺的人到京师考试。李林甫恐怕朝外的贤士在对策中斥责他的奸恶,就建议说:“被推荐的人大多都卑贱愚蠢,恐怕有伤大雅的言语玷污圣上的听觉。”于是就命令郡县长官严加考试,特别出众的,才把姓名报到尚书省,再委托尚书省复试,并命令御史中丞监试,取那些名实相副的上奏。接着对来应试的人进行诗、赋、论考试,最后竟没有一个及第的。于是李林甫就上表祝贺说朝外已没有被遗留的贤人。

  [3]戊寅,以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

  [3]戊寅(疑误),玄宗任命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

  禄山体充肥,腹垂过膝,尝自称腹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内实狡黠。常令其将刘骆谷留京师朝廷指趣,动静皆报之;或应有笺表者,骆谷即为代作通之。岁献俘虏、杂畜、奇禽、异兽、珍玩之物,不绝于路,郡县疲于递运。

  安禄山身体肥胖,大腹便便,垂过膝盖,曾自言腹重三百斤。他外表看似老实,实际上内心狡猾,常令部将刘骆谷留在京师刺探朝廷的动向,一举一动都向他报告。如有事要向皇上奏表,刘骆谷就替他代写上奏。安禄山每年都向朝廷奉献俘虏、杂畜、奇禽、异兽和珍宝玩物,一路不绝,以至沿途郡县都因转运这些东西而疲乏。

  禄山在上前,应对敏给,杂以诙谐,上尝戏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尔!”对曰:“更无余物,正有赤心耳!”上悦。又尝命见太子,禄山不拜。左右趣之拜,禄山拱立曰:“臣胡人,不习朝仪,不知太子者何官?”上曰:“此储君也,朕千秋万岁后,代朕君汝者也。”禄山曰:“臣愚,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储君。”不得已,然后拜。上以为信然,益爱之。上尝宴勤政楼,百官列坐楼下,独为禄山于御座东间设金鸡障,置榻使坐其前,仍命卷帘以示荣宠。命杨、杨、贵妃三姊皆与禄山叙兄弟。禄山得出入禁中,因请为贵妃儿。上与贵妃共坐,禄山先拜贵妃。上问何故,对曰:“胡人先母而后父。”上悦。

  安禄山在玄宗面前应对敏捷,常常还夹杂着一些诙谐幽默的言语,玄宗曾经开玩笑指着安禄山的肚子说:“你这个胡人肚子中有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大!”安禄山回答说:“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对陛下的一片赤心!”玄宗听后十分高兴。玄宗又曾让安禄山去见太子,安禄山见后不礼拜。左右的人催促他礼拜,安禄山却站立着说:“我是胡人,不懂得朝廷中的礼仪,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官?”玄宗说:“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朕去世之后,代朕作君王统治你的就是他。”安禄山说:“我愚蠢浅陋,过去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还有太子。”不得已,然后才拜见。玄宗相信安禄山的这些话而更加宠爱他。玄宗曾在勤政楼设宴,百官都坐在楼下,却单独为安禄山于自己的座位东边设置了画金鸡的障子,设了床榻,使安禄山坐在前面,并命令卷起帘子以示宠爱。又命杨、杨、贵妃等都与安禄山叙兄弟之情。安禄山可以出入宫中,便乘机奏请做杨贵妃的儿子。玄宗与贵妃一起坐,安禄山却先拜贵妃。唐玄宗问他为什么先拜贵妃,安禄山回答说:“我们胡人的习惯是先母而后父。”玄宗听后十分高兴。

  [4]李林甫以王忠嗣功名日盛,恐其入相,忌之。安禄山潜蓄异志,托以御寇,筑雄武城,大贮兵器,请忠嗣助役,因欲留其兵。忠嗣先期而往,不见禄山而还,数上言禄山必反;林甫益恶之。夏,四月,忠嗣固辞兼河东、朔方节度,许之。

  [4]李林甫因为王忠嗣功名日盛,恐怕他入朝为相,就忌恨他。安禄山暗中阴谋反叛,假称要抵御外族入寇,筑雄武城,大量地贮藏武器。又请王忠嗣率部下来帮助筑城,打算趁机将他的兵马留下。王忠嗣先期前往,没有见到安禄山就返回,然后多次上言说安禄山要反叛。李林甫更加忌恨王忠嗣。夏季,四月,王忠嗣坚持要辞去所兼任的河东、朔方节度使职,玄宗同意。

  [5]冬,十月,己酉,上幸骊山温泉,改温泉宫曰华清宫。

  [5]冬季,十月己酉(初七),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并改名温泉宫为华清宫。

  [6]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以部将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充赤水军使。翰父祖本突骑施别部酋长,光弼,契丹王楷洛之子也,皆以勇略为忠嗣所重。忠嗣使翰击吐蕃,有同列为之副,倨慢不为用,翰杀之,军中股栗,累功至陇右节度副使。每岁积石军麦熟,吐蕃辄来获之,无能御者,边人谓之“吐蕃麦庄”。翰先伏兵于其侧,虏至,断其后,夹击之,无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复来。

  [6]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任命部将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并兼任赤水军使。哥舒翰的父亲、祖父原本都是突骑施别部的酋长,李光弼是契丹王李楷洛的儿子,二人都因有智有勇而受到王忠嗣的重用。王忠嗣曾经派哥舒翰率兵攻打吐蕃,有一位级别相同的副将,傲慢而不听话,哥舒翰就用马鞭子抽死了这位副将,因此军中的将士都十分害怕,不敢不听从命令。哥舒翰因累有战功被任命为陇右节度副使。每年积石军的麦子熟后,吐蕃军队总是来抢收,没有人能够阻挡,边疆的人称之为“吐蕃麦庄”。哥舒翰预先率兵埋伏在一旁,等吐蕃兵到后,就切断他们的退路,然后两面夹击,吐蕃全军覆没,无一逃生,从此不敢再来。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俟其有衅,然后取之。”上意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

  玄宗想让王忠嗣率兵攻打吐蕃所占领的石堡城,王忠嗣上言说:“石堡城坚固,据险要之地,易守难攻,吐蕃全力守卫,如今陈兵城下,不死数万人不能攻克。我恐怕所得不如所失,不如暂且秣马厉兵,积蓄力量,等有机可乘时,然后再攻取。”玄宗听后十分不高兴。而将军董延光却主动请求率兵攻打石堡城,玄宗就命令王忠嗣分所部兵助战。王忠嗣不得已只好奉诏命,而实际上却不完全按董延光的想法办事,所以董延光怨恨他。

  李光弼言于忠嗣曰:“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何以知之?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大夫军府充,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忠嗣曰:“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忠嗣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李将军,子诚爱我矣,然吾志决矣,子勿复言。”光弼曰:“者恐为大夫之累,故不敢不言。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趋出。

  李光弼对王忠嗣说:“你因为爱护士卒生命的缘故,不想成全董延光的功劳,虽然为皇上的制书所迫而出兵助战,实际上却在破坏他的计谋。我怎么能够知道呢?因为你虽然把数万名军队交给董延光统领作战,却没有制定重赏的制度,这样士卒怎么肯为他出力作战呢!但是攻打石堡城是皇上的主意,董延光无功,必然要归罪于你。你军府中物资充实,为何因为爱惜这数万段绸帛而不肯堵住董延光进谗言的口呢!”王忠嗣说:“现在牺牲数万士卒的生命来争得一城,就是得到此城也难以制敌,不得此城也无害于国家,所以我不想干这种劳而无功的事情。我现在受到皇上的责难,不过罢掉我的职务,让我做一个金吾或羽林将军归朝宿卫,至多不过把我贬官到黔中做长史或司马,我怎么能够用数万名士兵的生命来保全这一官半职呢!李将军,你是真心为我好,但是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多说了。”李光弼说:“以前我是恐怕因你而受到连累,所以不敢不说。现在看到你能够像古代的贤人那样做事,真是我这种人所不及的。”于是恭敬地迈着小步快速退出。

  延光过期不克,言忠嗣沮挠军计,上怒。李林甫因使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尝自言我幼养宫中,与忠王相爱狎”,欲拥兵以尊奉太子。敕徵忠嗣入朝,委三司鞫之。

  董延光过期还没有攻下石堡城,就上言说王忠嗣阻挠军计,玄宗大怒。李林甫又乘机让济阳别驾魏林上告说:“王忠嗣曾经说过他从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关系十分密切,他是想拥兵尊奉太子为皇帝。”于是玄宗就下敕征王忠嗣入朝,交付御史台、中书省与门下省三司共同审问。

  上闻哥舒翰名,召见华清宫,与语,悦之。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陇右节度使;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判武威郡事,充河西节度使。

  玄宗听说过哥舒翰的名声,就在华清宫召见了他,与他谈话,十分赏识。十一月辛卯(十九日),任命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兼任西平太守;又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兼任河西节度使、武威郡事。

  [7]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为上所厚,李林甫浸忌之。慎矜与王父晋,中表兄弟也,少与狎,之入台,颇因慎矜推引。及迁中丞,慎矜与语,犹名之;自恃与林甫善,意稍不平。慎矜夺职田,母本贱,慎矜尝以语人;深衔之。慎矜犹以故意待之,尝与之私语谶书。

  [7]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因为受到玄宗的赏识,就遭到李林甫的猜忌。杨慎矜与王的父亲王晋是表兄弟,所以少年时代与王十分友好。王能入御史台,主要是靠杨慎矜的引荐。及至王为御史中丞,杨慎矜与他说话,仍然直呼他的姓名。王自恃与李林甫关系密切,心中略感不快。后来杨慎矜又夺了王的职田,王的母亲出身低贱,杨慎矜曾经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所以王对杨慎矜怀恨在心。而杨慎矜还像过去那样对待王,曾与王私下谈论预卜吉凶的谶书。

  慎矜与术士史敬忠善,敬忠言天下将乱,劝慎矜于临汝山中买庄为避乱之所。会慎矜父墓田中草木皆流血,慎矜恶之,以问敬忠。敬忠请禳之,设道场于后园,慎矜退朝,辄裸贯桎梏坐其中。旬日血止,慎矜德之。慎矜有侍婢明珠,色美,敬忠屡目之,慎矜即以遗敬忠,车载过贵妃姊柳氏楼下,姊邀敬忠上楼,求车中美人,敬忠不敢拒。明日,姊入宫,以明珠自随。上见而异之,问所从来,明珠具以实对。上以慎矜与术士为妖法,恶之,含怒未发。

  杨慎矜与方术之士史敬忠关系密切,史敬忠说天下要大乱,劝杨慎矜于临汝山中买庄田作为避乱之地。适逢杨慎矜父亲墓地中的草木流血,杨慎矜十分厌恶,就问史敬忠怎么办。史敬忠请他祈祷以免除灾祸,于是杨慎矜就在家里的后园中设立了道场,退朝以后,总是戴着脚镣手铐裸体坐在道场中。十天以后,墓地中的草木停止了流血,所以杨慎矜十分感激史敬忠。杨慎矜有个奴婢名叫明珠,美貌漂亮,史敬忠多次用眼睛看她,杨慎矜就把明珠赠给了史敬忠,史敬忠坐着车子与明珠路过杨贵妃姐姐柳氏的楼下,柳氏邀请史敬忠上楼,并提出要明珠,史敬忠不敢拒绝。第二天,柳氏让明珠跟着她一起入宫。玄宗见后十分惊异,就问明珠是从哪里来的,明珠把实情告诉了玄宗。玄宗认为杨慎矜作为朝官不应该与方术之士使用妖法,心中十分厌恶,但含怒未发。

  杨钊以告,心喜,因侮慢慎矜;慎矜怒。林甫知与慎矜有隙,密诱使图之。乃遣人以飞语告“慎矜隋炀帝孙,与凶人往来,家有谶书,谋复祖业。”上大怒,收慎矜系狱,命刑部、大理与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之。太府少卿张,慎矜所荐也,卢弦诬尝与慎矜论谶,拷掠百端,不肯答辩。乃以木缀其足,使人引其枷柄,向前挽之,身加长数尺,腰细欲绝,眼鼻出血,竟不答。

  杨钊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王听后心中大喜,就借机侮辱杨慎矜,杨慎矜十分愤怒。李林甫知道王与杨慎矜有矛盾,就暗中引诱王陷害杨慎矜。于是王就让手下人散布流言说:“杨慎矜是隋炀帝的玄孙,经常与坏人来往,家中还藏有预卜吉凶的谶书,阴谋复辟祖先的帝业。”玄宗听后大怒,命令逮捕了杨慎矜,并命刑部、大理寺与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共同审问。太府少卿张原来是杨慎矜引荐的,于是卢铉就诬陷说张曾经与慎矜议论过谶书,并严刑拷打张,张不肯承认。卢铉又把张的双脚捆绑在木头上,让人抓住他所戴的枷柄,向前猛拉,身体被拉长数尺,腰都快要被拉断了,眼鼻流血,但张还是不肯回答。

  又使吉温捕史敬忠于汝州。敬忠与温父素善,温之幼也,敬忠常抱抚之。及捕获,温不与交言,锁其颈,以布蒙首,驱之马前。至戏水,温使吏诱之曰:“杨慎矜已款服,惟须子一辩,若解人意则生,不然必死,前至温汤,则求首不获矣。”敬忠顾谓温曰:“七郎,求一纸。”温阳不应。去温汤十余里,敬忠祈请哀切,乃于桑下令答三纸,辩皆如温意。温徐谓曰:“丈人且勿怪!”因起拜之。

  朝廷又派吉温往汝州抓史敬忠。史敬忠与吉温的父亲很友善,吉温年幼时,史敬忠常常抱着他玩耍。及至捕获了史敬忠,吉温不肯与他说话,只是让人用枷锁住他的脖子,用布蒙住头,走在马前。等到了戏水,吉温才让官吏劝诱史敬忠说:“杨慎矜已经认罪,只需要你作证,如果你能够按我们的要求去做,就可以保全生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前面已快到了温汤,到了那里你就是想自首也不行了。”敬忠看着吉温说:“吉七郎,请给我一张纸。”吉温不答应。等离温汤十余里时,敬忠苦苦哀求,吉温才让他在一棵桑树下写下了三张纸的证词,内容完全如吉温要求的一样。吉温这才对史敬忠说:“请大人不要怪罪我!”然后起身行礼。

  至会昌,始鞫慎矜,以敬忠为证。慎矜皆引服,惟搜谶书不获。林甫危之,使卢铉入长安搜慎矜家,铉袖谶书入暗中,诟而出曰:“逆贼深藏秘记。”至会昌,以示慎矜。慎矜叹曰:“吾不蓄谶书,此何从在吾家哉!吾应死而已。”丁酉,赐慎矜及兄少府少监慎余、洛阳令慎名自尽;敬忠杖百,妻子皆流岭南;杖六十,流临封,死于会昌。嗣虢王巨虽不预谋,坐与敬忠相识,解官,南宾安置。自余连坐者数十人。慎名闻敕,神色不变,为书别姊;慎余合掌指天而缢。

  吉温到了会昌县,官吏才审问杨慎矜,并引史敬忠的证词为证。杨慎矜只得全部认罪,只是没有搜到预卜吉凶的谶书。李林甫十分焦急,就派卢铉去长安搜查杨慎矜的家,卢铉事先把谶书放置在衣袖中,故意走进黑暗的地方,然后骂骂咧咧地出来说:“这个叛贼,把谶书藏得真隐密。”到了会昌县,把谶书拿出来让杨慎矜看。杨慎矜哀叹说:“我从来没有藏过谶书,怎么能从我家里搜到呢!我只是应死而已。”丁酉(二十五日),玄宗赐杨慎矜与他的哥哥少府少监杨慎余、洛阳令杨慎名自杀;史敬忠被杖打一百,与妻子、儿子都流放到岭南;张被杖打六十,流放到临封,死在了会昌县。嗣虢王李巨虽然不是同谋,但因为与史敬忠认识,被免去官职,安置南宾郡。其他被牵连的还有数十人。杨慎名知道了皇帝赐他自杀的敕书,神色不变,写信与姐姐诀别;杨慎余则合掌指天上吊而死。

  [8]三司按王忠嗣,上曰:“吾儿居深宫,安得与外人通谋,此必妄也。但劾忠嗣沮挠军功。”哥舒翰之入朝也,或劝多赍金帛以救忠嗣。翰曰:“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将丧,多赂何为!”遂单囊而行。三司奏忠嗣罪当死。翰始遇知于上,力陈忠嗣之冤,且请以己官爵赎忠嗣罪;上起,入禁中,翰叩头随之,言与泪俱。上感寤,己亥,贬忠嗣汉阳太守。

  [8]御史台与中书省、门下省审问王忠嗣的罪行,玄宗说:“我儿子居于深宫之中,怎么能与外人通谋呢!这一定是假的,只能说王忠嗣有阻扰军计的罪。”哥舒翰入朝时,有人劝他多拿一些金帛去救王忠嗣,哥舒翰说:“如果天下还有公道,王公必不会冤枉而死;如果公道快要丧尽,拿金帛行赂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就只身背了一个包裹入朝。御史台与中书省、门下省上奏说王忠嗣的罪该死。哥舒翰正受到玄宗的器重,就坚持说王忠嗣冤枉,并请求用自己的官爵来赎王忠嗣的罪。玄宗走入宫中,哥舒翰随后叩头,声泪俱下,为王忠嗣申冤。玄宗也感到王忠嗣冤枉,己亥(二十七日),贬王忠嗣为汉阳太守。

  [9]李林甫屡起大狱,别置推事院于长安。以杨钊有掖庭之亲,出入禁闼,所言多听,乃引以援,擢为御史。事有微涉东宫者,皆指使之奏劾,付罗希、吉温鞫之。钊因得逞其私志,所挤陷诛夷者数百家,皆钊发之。幸太子仁孝谨静,张、高力士常保护于上前,故林甫终不能间也。

  [9]李林甫屡次制造冤案,另于长安设置了推事院。因为杨钊与杨贵妃的关系,能够随便出入宫禁,玄宗又相信他的话,李林甫就网罗杨钊为自己的党羽,并升任他为御史。案件如果与太子有一点关系,就授命杨钊上奏揭发,又指使罗希与吉温审问。因此杨钊得以施展他的野心,被陷害和杀掉的达数百家人,都是杨钊揭发的。幸运的是太子仁孝谨慎,张与高力土又常常在玄宗面前保护他,所以李林甫的阴谋总不能得逞。

  [10]十二月,壬戌,发冯翊、华阴民夫筑会昌城,置百司。王公各置第舍,土亩直千金。癸亥,上还宫。

  [10]十二月壬戌(二十一日),朝廷征发冯翊、华阴两郡的民夫筑会昌城,并设置了百官衙门。王公贵人争相建筑第宅,以至土地每亩值千金。癸亥(二十二日),玄宗返回宫中。

  [11]丙寅,命百官阅天下岁贡物于尚书省,既而悉以车载赐李林甫家。上或时不视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门,台省为空。陈希烈虽坐府,无一人入谒者。

  [11]丙寅(二十五日),玄宗命朝中百官于尚书省观看天下每年进贡给朝廷的物品,然后全部用车载着赐给李林甫。玄宗有时不上朝,各个部门就都集中到李林甫家中办事,朝中为之而空。陈希烈虽然坐在府中,但是没有一个人去谒见他。

  林甫子岫为将作监,颇以满盈为惧,尝从林甫游后园,指役夫言于林甫曰:“大人久处钧轴,怨仇满天下,一朝祸至,欲为此得乎!”林甫不乐曰:“势已如此,将若之何!”

  李林甫的儿子李岫为将作监,对父亲的权势过大十分畏惧,有一次与李林甫游览后园,指着那些做工的民夫对李林甫说:“你久为宰相,树敌太多,仇家满天下,如果一朝祸至,想要像这些民夫一样,恐怕也不能!”李林甫听后不高兴地说:“大势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

  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处,不事威势,驺从不过数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结怨,常虞刺客,出则步骑百余人为左右翼,金吾静街,前驱在数百步外,公卿走避;居则重关复壁,以石瓷地,墙中置板,如防大敌,一夕屡徙床,虽家人莫知其处。宰相驺从之盛,自林甫始。

  先前,宰相都以德行处世,不炫耀威权,随从不过几个人,所经过的地方,民众也不用回避。李林甫认为自己结怨太多,常常怕有刺客来杀他,所以出门时有步骑百余人在左右两边保护,并让金吾卫的士卒赶走街上的人,并走在前面数百步保护,王公卿士都要回避。所居住的地方不但重门复壁,而且用石头砌地,墙中置木板,如临大敌,一天晚上竟多次转移住处,就是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唐朝的宰相随从人数增多,从李林甫开始。

  [12]初,将军高仙芝,本高丽人,从军安西。仙芝骁勇,善骑射,节度使夫蒙灵察屡荐至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充四镇节度副使。

  [12]将军高仙芝原本是高丽人,在安西服军役。高仙芝骁勇善战,精于骑马射箭,节度使夫蒙灵多次推荐他,后官至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并兼安西四镇节度副使。

  吐蕃以女妻小勃律王,及其旁二十余国,皆附吐蕃,贡献不入,前后节度使讨之,皆不能克。制以仙芝为行营节度使,将万骑讨之。自安西行百余日,乃至特勒满川,分军为三道,期以七月十三日会吐蕃连云堡下。有兵近万人,不意唐兵猝至,大惊,依山拒战,炮如雨。仙芝以郎将高陵李嗣业为陌刀将,令之曰:“不及日中,决须破虏。”嗣业执一旗,引陌刀缘险先登力战,自辰至巳,大破之,斩首五千级,捕虏千余人,余皆逃溃。中使边令诚以入虏境已深,惧不敢进;仙芝乃使令诚以羸弱三千守其城,复进。

  吐蕃把女儿嫁给小勃律王,于是周围的二十余国都归附了吐蕃,不向唐朝贡献物品,安西四镇数任节度使率兵征讨,都没有征服。玄宗下制书任命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率领一万骑兵去征讨。高仙芝从安西行军一百多天,到了特勒满川,把部队分为三队,约好七月十三日于吐蕃连云堡相会。吐蕃在连云堡有将近一万士兵守卫,没有料到唐朝的军队来袭击,见唐军到来,大为惊骇,依山抵御,炮石滚木齐发如雨。高仙芝任命郎将高陵人李嗣业为陌刀将,并命令他说:“中午以前一定要打败敌人。”于是李嗣业执着一面大旗,率领陌刀手从险处攀上城头,拚命奋战,从辰时战到巳时,大败了吐蕃军,杀死五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其余的都逃走了。中使边令诚认为深入敌境太远,惧怕而不敢进军,高仙芝就让边令诚率领病弱士卒三千守连云堡城,自己则率大军继续前进。

  三日,至坦驹岭,下峻阪四十余里,前有阿弩越城。仙芝恐士卒惮险,不肯下,先令人胡服诈为阿弩越城守者迎降,云:“阿弩越赤心归唐,娑夷水藤桥已斫断矣。”娑夷水,即弱水也,其水不能胜草芥。藤桥者,通吐蕃之路也。仙芝阳喜,士卒乃下。又三日,阿弩越城迎者果至。

  三天以后,到了坦驹岭,下峻岭四十余里,前面是阿弩越城。高仙芝恐怕士卒惧怕艰险,不肯下去,就先派人穿着胡服扮成守卫阿弩越城的投降者说:“守卫阿弩越城的士卒都愿意投降唐朝,娑夷河水上的藤桥已经被砍断了。”娑夷河就是弱水,河中的水不能够浮漂草木,河上的藤桥是通向吐蕃的道路。高仙芝假装很高兴,士卒才下去。又过了三天,阿弩越城的投降者果然来迎接唐军。

  明日,仙芝入阿弩越城,遣将军席元庆将千骑前行,谓曰:“小勃律闻大军至,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第呼出,取缯帛称敕赐之,大臣至,尽缚之以待我。”元庆如其言,悉缚诸大臣。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斩其附吐蕃者大臣数人。

  第二天,高仙芝进入阿弩越城,派遣将军席元庆率领一千余名骑兵先行,并说:“小勃律听说大军来到,他们的君臣和百姓一定逃入山谷,可以把他们喊出来,拿出绸帛就说是唐朝皇帝赐给他们的,如果大臣来,把他们都捆住等待我去处理。”席元庆按照高仙芝的指示,把小勃律的大臣都抓了起来。只有国王与吐蕃公主逃入石窟中,没有抓到。高仙芝到后,杀了依附吐蕃的大臣数人。

  藤桥去城犹六十里,仙芝急遣元庆往斫之,甫毕,呈蕃兵大至,已无及矣。藤桥阔尽一矢,力修之,期年乃成。

  藤桥离阿弩越城还有六十里,高仙芝急忙派度元庆去砍断藤桥。桥刚被砍断,吐蕃的大兵赶到,但已来不及了。藤桥长有一箭之远,吐蕃全力修造,一年才完成。

  八月,仙芝虏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还。九月,至连远堡,与边令诚俱。月末,至播密川,遗使奏状。

  八月,高仙芝俘虏了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而回军。九月,到了连去堡,与边令诚一起返回。九月底,到了播密川,派使者往京师报捷。

  至河西,夫蒙灵察怒仙芝不先言已而遽发奏,一不迎劳,骂仙芝曰:“啖狗粪高丽奴!汝官皆因谁得,而不待我处分,擅奏捷书!高丽奴!汝罪当斩,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仙芝但谢罪。边令诚奏仙芝深入万里,立奇功,今旦夕忧死。

  高仙芝到了白马河西,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因为他不事先告诉自己就急忙向皇上报捷大为愤怒,不但不出来迎接慰劳,还大骂高仙芝说:“你这个吃狗粪的高丽奴!你的官是谁给你的,竟敢不等候我来处理,擅自向皇上报捷!高丽奴!你的罪该杀,只是因为你新立了战功,所以不忍心罢了!”高仙芝只是谢罪。边令诚上奏说高仙芝深入敌后万里,立了大功,而现在旦夕都惧怕被杀害。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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